雨凇

夜露深重

“陛下，我要走了。”这是上元仙子最后的话。

那一年，她扮成一个天兵，进入了璇玑宫中，她说愿意追随在夜神殿下身边。

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作何打算，是天后所派之人，还是一厢情愿的愚钝者。有很多传言，其中传得最广的是，上元仙子是昔日天帝、火神、穗禾仙子与水神四角关系的第五人，注定卑微的那个。

可是在一般仙众眼中，她却是最后的赢家，手握七千里封地，天帝唯一信任者，万人之上，仅仅是从最初她便选对了目标，不得不令人心羡。

她留给众仙的印象总是沉稳的，是天帝最得力的助手。

但曾有仙侍路过侧殿的时候听见了：

“陛下请早些歇息吧。”

“陛下责罚便是，邝露任凭处置。”

“陛下若是坚持，邝露也只能坚持。”

或许事到如今，太上忘情的天帝唯一的克星早已不是逝去多时的水神，而是他身边唯一的故人。

天帝也深知上元仙子不可或缺，六界的稳定需要她这样的能人，大多数时候都听之任之。但上元仙子却从未对次流露过开心的神情，因为忘情才能放任她的一切，她感受不到半点那个人以前的样子。

于是人们常常看见，上元仙子独自在布星台上，一站便是整夜，仿佛石像冷寂。

后来天帝陛下亲征四凶去了，和穷奇并称四凶的另外三只凶兽。

天帝陛下寻到了其二，当时它们正在相争，突然九天龙神降。苍梧之渊因为大战而崩毁，双兽俱灭，尽留残身，天帝也失去了踪迹。

第一个赶到的自然是上元仙子，她从饱含煞气的绝渊中找到了重伤昏迷的应龙。三兽与应龙共四股力量在天帝体内僵持，邝露把他带回璇玑宫，日夜守候着。

他能顺利找到凶兽是因为他体内犹有穷奇之力，也只有邝露知道为什么。他或许是为了吞噬剩下的凶兽才亲征的，邝露也知道他能坚持下来，一如既往，真龙才是最强的存在。

拦下了所有想要面见天帝的仙家，邝露已经连续数年未曾休息，只有魇兽相伴。有人甚至怀疑天帝已崩，失去一切的上元仙子不过是想拖着不肯认命罢了。

梼杌来了，它是最后的凶兽，等待多时。

天生的警觉让它早早避开了天帝的追捕。如今他因为贪婪而偷上天界。

真龙加上四兽之力，若能吃了天帝得到这力量，以后它便再也不用惧怕谁，或许连六界都会沦为自己的猎场，无人可挡。

璇玑宫的大门被重重轰开，凶兽怒煞充满整个大殿。原本沉睡的天帝身躯竟起了感应，痛苦不堪，赤红的血脉于体表奔流，仿佛随时都会炸裂。

“你还没死，很好。”梼杌舔了舔森白的牙齿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。

邝露的手轻轻抚过天帝的掌心，毫不犹豫地转身。

当天兵天将赶到璇玑宫的时候，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。最后的凶兽也失去了踪迹，留下的只有挥之不去的浓煞，以及地上一滩浓郁恶臭的绿血。

天帝苏醒了，垂着头沉默不语。

天兵不敢踏入这个地方，随即离开了。

魇兽从废墟里爬出来，拖着带血的后腿，一瘸一拐地靠到天帝身边。

邝露枕在天帝的腿上，他就这么坐着，一如往常面不改色。

她醒了，说：“陛下你好起来了。”

天帝眨了眨眼，点头。

“要记得早些歇息。”她继续说道。

“好。”这是第一次，天帝对她的劝言做出了回应，给予肯定的回答。

“看书不要超过两个时辰。”

“你来监督我。”天帝答道。

“邝露不能陪着陛下了，请责罚邝露吧。”她红着眼，却笑着说。

魇兽把脑袋伸过去拱了拱她的手，她没再动弹。